在長城腳下的懷柔城,有一位來自閩南畲鄉的女畫家藍麗娜。在她簡樸的新居裏,看不到什麼時髦的傢俱,更沒有現代的家用電器,難怪房管站的師傅說:你的家裏怎麼什麼東西也沒有。其實,她家的四壁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畫,她的心裏充滿著激情,滿腦子都是她的藝術。
還是在1986年,前蘇聯冬宮藝術博物館和東方藝術博物館展出的“中國現代漆畫展”上,有一幅天真得像兒童畫,樸素得像農民畫一樣的作品:在深沉的背景上,用蛋殼一排排重複地鑲嵌著像鍵盤一樣的白色樹幹,自由而有序,極富節律感,給人以很深的印象。這便是藍麗娜的《樹林》。1988年,當我在福州見她時,她還是一個溫文爾雅、清秀嬌弱的女孩子。《樹林》便是她的第一幅漆畫作品(此畫榮獲“中國漆畫展”優秀作品獎)。
1990年,我卻意外地收到了“藍麗娜漆畫藝術展”在福建省博物館開幕的請柬,不免大吃一驚:福建漆畫家如林,首次舉辦個展的為什麼卻偏偏是個涉足漆畫不久的女孩子?再者,一幅漆畫的創作,往往要經年曆月,在短短兩年時間裏,就能有幾十件作品問世,莫非有神相助?
1991年,又一次使我感到意外:藍麗娜竟把她的個展搬到了北京天安門廣場東側的中國歷史博物館。四十幅自由活潑、富有創新銳氣的漆畫作品,一下子推到了首都觀眾面前。一些報刊稱讚她是第一個在首都舉辦漆畫個展的女畫家,真是後生可畏啊!
在藍麗娜的作品中,我最喜歡《戲的印象》,這是裝置在兩個立方體上的一組八幅系列。造型、設色都非常自由,乍一看,只是形與色的交響組合,仔細看,才見戲的影子。這是半抽象化的戲,也是“漆化”的戲。1991年,這件作品在浙江美術學院舉辦的“’91中國西湖美術節”上榮獲金獎。(這件作品在“’96中韓漆藝交流北京展”時被中國美術館收藏,後被編入《中國現代美術全集》漆器卷。)後來,我在巴黎看到法國現代畫家丟布菲的作品,非常激動,覺得很像漆畫。就想到藍麗娜的《戲的印象》。丟布菲就是以雅拙造型加上獨特的製作肌理而獲得世界性的聲譽。
《三角梅開了》也是一件成功的作品。它一反漆畫深沉厚重的常態,在以蛋殼鑲嵌而成的白色背景上,圖案化了的三角梅鋪天蓋地,平面展開,兩個女孩徜徉其中,簡直是一個活潑輕快,天真爛漫的幻想世界。據作者講,這是在作畫時,朵朵三角梅飄落到漆板上引發的靈感。可見作者的童心。此畫,1995年入選“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中國女美術家作品展”,並被中國美術館收藏(後被編入《中國現代美術全集》漆畫卷)。
《畲女》是作者的自我寫照吧。紅白線條組成的民族服飾,極富現代構成意味。這是佘族人民審美意識積澱而成的美的格式。在畫家藍麗娜的眼中不僅看到了它,而且還恰如其分地用銀朱和蛋殼把它“翻譯”成漆畫。此畫構圖也頗具匠心:一手背後,一手置於胸前,富有變化而又極其自然,從而避免了正面人像容易出現的平板。
藍麗娜的好作品還很多,如《魚》、《高原少女》、《很久很久以前》……這不能不使我們思索一個問題:藍麗娜雖然考入中央民族學院,只習過半年不算是科班出身。雖然出生於漆藝之鄉的福建,卻沒有跟隨那位漆藝匠師學過徒,為什麼卻奇跡般地出了成績?大凡成功的人都離不開朋友們的幫助,也都有本人的內在原因。每每談及這裏,她總是十分認真地說:在她人生旅途的關鍵時刻,總是得到朋友的幫助,好像命運之神時時關照著她一樣,她在心裏默默地感謝著他們。那麼藍麗娜本人的內在因素是怎樣的呢?讓我們試著去尋找答案吧。
藍麗娜有著雖說不算坎坷,但也決不算平坦的經歷。文化大革命開始的1966年,恰恰是她讀小學的年齡,她是舉著語錄走進小學課堂的。1976年,她又隨著十年文化大革命的結束而走出中學校門,命運又使她走進了同代人上山下鄉的行列。在沒有受過嚴格的中小學教育的她,竟被任命為中學民辦教師。為了教,她必須學,就這樣邊教邊學,她以驚人的毅力補習著知識。直到後來恢復高考,才結束了下鄉的命運。
在每一個人都無法抗拒的社會環境下,由於她的“個人奮鬥”而取得的這些小小收穫,不僅鍛煉了她的吃苦耐勞、堅毅自信的品格,也更加燃燒了她如饑似渴的求知欲望。在朋友的幫助下,她破釜沉舟,毅然辭去公職,隻身來到北京,在沒有進行過任何專業訓練的情況下,竟然一舉考進了中央民族學院美術系民族工藝班。但誰又能料到,學習不到半年,她又不得不輟學回家。
但任何力量也不能阻止她對藝術的一往情深,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創作中去。工作起來,往往十幾個小時不停筆,真是廢寢忘食,像是著了魔。遇到技術問題,就去漆器工廠參觀,請教師傅。失敗了,磨掉重來,有的畫翻工數次,歷時兩年之久。
過人的才情以及藝術的機緣,也是使她成功的重要條件。藍麗娜雖然沒有受過嚴格的科班訓練,沒有學過明暗光影素描,沒有受過冷暖色彩的薰陶,然而她有一顆愛藝術的心,這顆心對藝術有著特殊的敏感和直覺,有著無窮的想像力和靈感,她自信自己的眼睛對藝術形式的直覺判斷,總是我行我素地去營造自己心中的世界。對一個藝術家來說,這是比技術更為重要的素質。當藍麗娜與藝術結緣之後,她的這種素質得到了最充分的發揮。
“一團漆黑”的漆,不僅表現冷暖色彩一籌莫展,就是表現三維空間也往往力不從心。因此,對於漆,不僅迷信印象派的畫家不予問津,而且恪守契斯嘉柯夫素描體系的人,也是退避三舍。而藍麗娜和漆之間,卻沒有這種語言障礙。可以說,,藍麗娜的藝術首先是從漆畫起步的。她一開始運用黑漆、紅硃、金銀、蛋殼等材料作畫,就覺得合理合法,運用髹塗、罩染、研磨諸手段,也覺得天經地義,她沒有先入為主的東西。如果有,那就是漆。
與一般畫家相比,藍麗娜選擇了漆;和一般漆畫家相比,她保持了創作中的自由天性。從而形成了藍麗娜特有的既區別于一般畫家,也區別于其他漆畫家的個人風貌。藍麗娜勇敢地也幸運地走出了自己獨特的路。
1996年,又給藍麗娜帶來了好運。十月在日本東京,世界漆文化會主辦的“世界的漆展”,藍麗娜的作品被邀請參加。也是十月,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行的“’96中韓漆藝交流北京展”,藍麗娜的作品也被入選。經過三五年身心略為調整,銳氣不減當年的藍麗娜,下一步如何走?是“重蹈覆轍”“挖深井”繼續在漆畫上強化自己?還是“另起爐灶”情移別處?酷愛藝術然而生性愛變的藍麗娜,也許會出乎大家意料的走出一條嶄新的路。
“人的一生只能做好一件事”。是一句極富哲理的話。許多有成就的畫家一生也就畫好了“一張畫”如黃賓虹、李可染、莫地裏安尼、凡高等。我認為,人到中年的藍麗娜,應該乘勝前進,繼續把“這幅畫”畫得更好。
我衷心的祝願命運之神繼續降福給藍麗娜,讓她創作出更新、更美、更多的好作品。 |